凛冬的徒花：御陵卫士考据（二）初入新选组＆山南之死
前篇
正篇开始之前，首先在这里做个宣传：
从御陵卫士角度描述油小路之战的漫画《ABURA》单行本第一卷已经发售，这是一部技艺精湛、画面感和剧情紧迫感十足的精彩漫画，同时又有翔实的幕末历史资料贯穿其中，希望大家多多支持⊙ω⊙
（连载地址：https://urasunday.com/title/2038）
《ABURA》单行本第一卷封面。封面人物为藤堂平助
上一回讲到，1864年9月，伊东等一行人在藤堂平助的邀请下，决定上京加入新选组。这一年的干支是甲子年，伊东也因此改名为甲子太郎。
（如果藤堂平助再晚来几个月……大概就要叫乙丑太郎了x）
（感谢平助，大概x）
顺带一提，“甲子”作为干支时可以有很多种读音，例如きのえね（kinoene）或简化为きね（kine）、こうし（koushi）、かっし（kasshi）等。
而伊东名字中的“甲子”读作かし（kashi），结合其姓氏伊东（いとう，ito），不禁让人联想到会不会是《枕草子》中的名句“颇有雅趣”（いとおかし，itookashi）的谐音梗2333
（看起来像是风雅的伊东桑能做出来的事呢hhhhh）
（什么你问为什么还要加上“太郎”两字……不加不就是女名了吗x）
一些记录显示，这一行人并没有完全同行，例如筱原泰之进中途就在大坂停留了一段时间，新选组方面对于新队士的名单记录也是不尽相同。
值得注意的是，藤堂平助并未一同返京，而是留在了江户，直到第二年5月，才与再次来江户招募队士的土方、斋藤、伊东等人会合，共同返回新选组。
上京这一行人大约于10月到达京都，成为了新选组的队士（也有观点认为此时他们尚未正式入队）。总之，对于满怀报国之志的一行人来说，此次加入新选组是一个新的起点。
同一时期从江户应募加入新选组的队士，还有出身陆奥、从18岁起一直在江户居住的新井忠雄（1835-1891）。至于新井与伊东等人的结识是在江户时期还是新选组入队后，尚无确切资料。（御陵卫士收集9/15）
种种迹象显示新井是一名酒豪，例如在三条制札事件中以醉酒状态战斗的记录，以及墓碑前酒瓶与酒碗形状的设计等。
位于东京谷中陵园的新井与妻子小静合葬墓。墓前的花瓶与水盆被做成了酒瓶和酒碗的形状
而伊东等一行人的到来，惊动了池田屋事件前就从新选组脱队的一名队士。
队士名为阿部十郎（1837-1907），出身奥州出羽，是一名优秀的铁炮手，性格也像铁炮一样直率冲动。在大坂时师从于谷万太郎（即后来新选组七番队长谷三十郎之弟），加入新选组或许也与之有关。
然而，阿部一方面对近藤勇的一系列举动感到不满，另一方面自己也持有尊王攘夷信念，与新选组的佐幕观念渐渐不合，因此于池田屋事件前脱队，回到了大坂。
伊东一行人入队后不久，与阿部深交的新选组队士浅野薰，前往大坂出差时找到阿部，并且带去了伊东等人加入新选组的消息。
据阿部本人的回忆（《史谈会速记录》），浅野认为伊东是个人品很好的人物，行事风格也与近藤不同，加之入队的一行人都是尊王攘夷论者，因此劝说阿部归队。（侧面也反映出伊东等一行人在新选组中的人望）
阿部被浅野的话所触动，于是在数月后再次回到了新选组，就此与伊东等人结识。（御陵卫士收集10/15）
至于他为什么可以平安脱队甚至复归，阿部自己说是由于师父谷万太郎与藩主板仓胜静的交情（《史谈会速记录》），据推测也有可能是由于其脱队期间在大坂善哉屋事件中立功的原因。此外，也有说法认为在池田屋事件之前，新选组对于脱队尚未形成严苛的规定，当时平安脱队的队士也并非个例。
11月，一名萨摩藩浪士，时年22岁的富山弥兵卫（1843-1868）加入了新选组。有记载称其为萨摩藩士的家臣，斩杀了人之后被放逐，因此投奔新选组（西村兼文《壬生浪士始末记》）；也有说法认为其是萨摩藩派出的内应（《近世殉国一人一首传》），但证据不足。
据《壬生浪士始末记》称，近藤勇因为富山的萨摩出身，原本并不允许其加入，但由于伊东的劝说而接纳其入队，这或许也是富山与伊东等人关系密切的契机之一。（御陵卫士收集11/15）
据说富山身形壮硕，但有着超出常人的奔跑速度。据传，富山战死后，一名士兵曾说：“本以为他只是身材很大，原来胆子也很大。”（日语用来形容胆量的词是“肝”，在这里是双关，至于发生了什么请自行脑补……）（@姜维）
顺带一提，富山的剑术很可能为萨摩藩流行的示现流或与之同源的野太刀自显流，这种剑术以无视对手招式的压迫性攻击、以及出招时的高声尖叫著称。（嘎啊啊啊啊啊——！）
示现流与野太刀自显流（药丸自显流）的示意图。出自《日本の剣術（歴史群像シリーズ）》
第二年年初，也就是1865年2月23日，发生了新选组总长山南敬助的切腹事件。
这件事的起因扑朔迷离，通常说法认为山南是尊王攘夷论者，与越发倾向于佐幕的新选组产生了分歧，加之在屯所迁址上与近藤、土方等人意见不合的导火索；也有认为是由于旧伤而无法挥剑战斗的原因，但这一说法也只是根据种种迹象的推测，实据仍然不足。
一般认为的山南脱走后被冲田总司带回新选组，出自永仓新八《新选组颠末记》；而西村兼文《新选组始末记》中则记录为在屯所迁址上与近藤、土方等人意见对立，为劝阻此事而自尽，并未提及脱走之事。
而同时期的新选组队士中，除了伊东写下了挽歌以外，几乎没有留下有关此事细节的书信、日记等记录（冲田总司的书信中只提及了山南于2月死亡，没有其他信息）；新选组队士的回忆录中，如《岛田魁日记》、永仓新八《文久浪士报国记事》，也均未提及此事。
至于衍生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伊东的到来使山南失去了在新选组中的立场”这一说法并没有史料支撑，一方面如上篇所述，二人志同道合，并没有立场冲突的依据；另一方面，按照1864年11月编成的行军录，此时伊东担任二番队队长，理论上地位仍在总长之下（虽然也不排除总长一职被架空的可能），而伊东担任参谋的行军录，即最常见的十番队结构，则是在1865年6月编成的，此时山南已不在人世。
山南与伊东虽然仅有4个多月的相处时间（也不排除二人在加入新选组之前就已经相识的可能性），但由于尊王攘夷的志向相同，又是组内为数不多的修习文武两道之人，二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永仓新八在《新选组颠末记》中写道：“山南对新入队的伊东感到敬服，二人曾彻夜长谈，他们之间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虽说《新选组颠末记》中夹杂了部分记忆疏漏与文学创作，可信度实际上并不算很高，但也可以作为二人关系的参考。
（插句题外话，2021年《燃烧吧剑》电影中，伊东等人入队后，一行人起誓结盟的时候山南居然也在其中……御陵卫士名誉会员了属于是x）
山南的死想必对伊东造成了很大打击，他吟咏了4首挽歌以示悼念。如上篇所述，伊东为新选组队士吟咏挽歌仅此一例，这也是现存唯一对山南文字形式的悼念。
根据和歌中意象推测，这4首和歌有可能并非同时写成，而是在山南死后一段时间，随着对山南的思念加深而渐次写成的。
其一
春風に 吹き誘われて 山桜
散りてぞ人に 惜しまるるかな
（直译：只有被春风吹拂散落之时，山樱才会令人感到可惜）
和歌用“山樱”来比喻山南，似乎暗指山南在世时并没有受到重视，直到死后才令众人感到惋惜。
其二
吹く風に しぼまむよりは 山桜
散りて跡なき 花ぞ勇まし
（直译：与其在枝头枯萎，在风中散落无踪的山樱才更显得英勇）
这一首承接上篇，同样用山樱作比喻，感慨山南的勇气与决绝，宁可以死明志也不愿苟活于世。
其三
皇（すめらぎ）の まもりともなれ 黒髪の
みたれたる世に 死ぬる身なれは
（直译：在这如同黑发般纷乱的世间，即使身死，魂魄也会成为天皇的守护）
这一首可以看出二人共同坚持的信念。无法再为国尽忠的山南，若是有灵，想必魂魄也会留在世间，继续自己的勤王志向。
（这里无意间给自己立下了Flag……油小路事件中殉难的4名御陵卫士最终埋葬在孝明天皇陵附属的戒光寺，的确是死后仍然在守护着皇陵了QAQ）
其四
雨風に よしさらすとも いとうべき
常に涙の 袖を絞れば
（直译：纵然身受风吹雨打也没关系，因为我的衣袖时常被思念你的泪水浸透）
这一首的角度换成了自己，表面上是说，自己的衣袖总是被泪水浸湿，与此相比淋雨也不算什么。深层含义中，风雨可能暗指时局之下自己的艰难处境，无论这条路多么艰辛，自己也会带着对山南的怀念坚持下去。
根据当时壬生周边的气候记载（《幕末维新京都町人日记》），3月12日、13日是雷雨交加的天气，而这也正是屯所搬迁的时间段，有可能是伊东即将离开旧屯所时，最后一次到山南墓前告别，在风雨中吟咏了这首和歌。
这4首挽歌构成起承转合，从中可见伊东对山南的深切悼念和惋惜，以及对二人共同信仰的坚守。从字里行间也可隐隐看出，山南的死因或许正与新选组内佐幕与勤王思想的对立有关，而失去了山南这一挚友，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伊东后来的决定。
山南之死，可以说是在新选组内的佐幕派与勤王派之间，埋下了不安定的种子。
顺带一提，1867年2月12日（一说2月22日），也就是御陵卫士正式成立约一个月前，伊东在日记《九州行道中记》中，留下了这样一首和歌。
見はやさむ 人さへなきに 山桜
何をたよりに 咲きにほふらむ
（直译：不为人知也无人欣赏，山樱是为了什么而绽放飘香呢）
2月出现山樱这一意象或许并非偶然，因此有观点认为这是山南的两周年忌日临近之时，追忆山南并且坚定自身信念的一首和歌。
（待续）
